“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”,中國人相信打開人生需要行走與閱讀,西方也有一句諺語“You are what you read(你的閱讀造就了你)”,闡明閱讀對人格的深刻塑造。最近,國務院批復設立“全民閱讀活動周”,鮮明昭示讀書不僅關乎個人,也關乎文明傳承發展。
明代于謙有句詩,“書卷多情似故人,晨昏憂樂每相親”。書與人,有緣才相見,更難得性情相投、心神相契。因此說,讀書就是交友。
一
閱讀是讀者與作者、與書中人的相遇,在你來我往間,激蕩出種種體驗。評論家卡萊爾說:“過去一切時代的精華盡在書中,書中橫臥著整個過去的靈魂。”讀書就是“登門造訪”這些珍貴的靈魂。
讀經書,向賢者問道。孔子讀《詩》至《小雅》,不禁喟然長嘆;蘇東坡讀《莊子》,感慨“吾昔有見,口未能言,今見是書,得吾心矣”。先賢尚如此,今人捧卷,又怎能不心有戚戚、頓生共鳴?《中庸》談如何致中和,《論語》琢磨怎樣立德修身,《易經》《道德經》深究萬物至理,讀之思之,讓我們得以觀照自我,從而出入世間。
讀史書,聽長者開講。我們于《史記》中,看司馬遷“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”,拂去歷史的煙云,顯現人性的光輝與幽微;又在《資治通鑒》里,隨司馬光溯流而上,“鑒前世之興衰,考當今之得失”。經由希羅多德《歷史》、湯因比《歷史研究》、斯塔夫里阿諾斯《全球通史》等,我們放眼古今中外,縱覽人類文明脈絡。
讀小說,似遠客來訪,一起圍爐夜話。歷經八十一難的唐僧取經團隊,無盡“孤獨”的布恩迪亞上校,“美丑共生”的敲鐘人卡西莫多……在作家的講述中,這些人物從四面八方而來,攜一路風霜與我們相會。許多作家也對作品和讀者懷揣期許,托爾斯泰說“作家要喚起一種經驗過的情感,這種情感要以別人可能體驗到的方式交流”,而《人世間》作者梁曉聲也思考:“我自己寫的書是不是也能給別人帶來一些好朋友呢?”
讀詩歌,若少年同游,一時風云際會。登高望遠,“會當凌絕頂”的壯志在胸;快意江湖,化身“銀鞍白馬度春風”的五陵少年;愁腸百轉,一句“剪不斷理還亂”脫口而出。據說,明代袁宏道偶然見到徐文長的詩稿,“讀復叫、叫復讀”。郭沫若翻譯英國詩人雪萊短詩《歌》,憑“上有冰天風入凍,下有積雪之河川”寫出東方意蘊,堪稱“再創作”。讀詩,讀的就是剎那之間的“閃電”。
作者用文字筆墨建造一個個世界,讀者用心品讀就能推門入園暢游其中。楊絳因此說,“不問我們要拜見的主人住在國內國外,不問他屬于現代古代,不問他什么專業,不問他講正經大道理或聊天說笑,都可以挨近前去聽個足夠”。
二
如今,書籍浩如煙海,新作層出不窮。優先讀哪些書,需要甄選,不妨以交友之道比照,孔子說“友直,友諒,友多聞,益矣”,某種程度上為我們讀書提供了清晰標準。
讀正直的經典。清代袁枚曾以建筑作喻,“四子書如戶牖,九經如廳堂,十七史如正寢”。任憑時光流轉,經典的殿堂始終巋然矗立。唯有在元典、經典的浸潤中,方能奠定“三觀”根基,涵養價值判斷與審美品位。
柳宗元讀書,以《書》求其質,以《詩》養其恒,以《禮》習其宜,坦言“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”。梁啟超也主張,諸經、諸子、《四史》、《通鑒》等書當入精讀之列,須“每日指定某時刻讀他,讀時一字不放過,讀完一部才讀別部”。真正值得傾心拜讀、反復重讀的,正是那些引你沉思其中、助你登堂入室的經典。
讀誠意滿滿的作品。以功利之心交友,情誼終難長久,讀書同樣如此。那些傾注匠心深情的作品,即便不是鴻篇巨制,也能動人心弦,比如史鐵生《秋天的懷念》、季羨林《我的母親》,寫出溫柔而偉大的母愛;蔣坦的《秋燈瑣憶》、林覺民的《與妻書》,只言片語中蘊含夫妻深情。
閱讀這類作品,我們會共情他人的命運,為其際遇悲歡唏噓;合上書頁,那些掙扎、堅韌與希望并未消逝。每多一位這樣的“摯友”,我們的生命就多一分豐盈。
讀有意思的文字。看見妙趣橫生的文字,如同與一位“靈魂有趣”的朋友對談交流,自然愜意開懷。閱讀時不必有負擔,可一氣讀完,也可隨興擱置,更可跳覽涉獵,自在徜徉,用林語堂的話說,“最適宜的閱讀方式就是須出于寫意”。
古今中外,蘿卜白菜各有所愛。據說,達爾文愛讀愛情小說,羅斯福偏好偵探小說。當下很多人愛讀豐子愷、汪曾祺的文字,時常感到草木含情、人間有趣。比如豐子愷的散文《吃酒》,講到西湖畔的一個酒徒,于湖邊釣得蝦來,到店里買酒一斤,自己用開水現場燙蝦吃酒,其滋味躍然紙上。
構建自己的“精神朋友圈”,有良師益友指導引路,又得摯友慰藉心靈,亦有趣友談天論地,自然能享讀書之樂、成進益之道。
三
世上有無數的人,也有無數的書。欣賞一個人,始于顏值,敬于才華,合于性格,忠于人品,讀書亦當如此。
值得深交的“人生之書”,理應反復讀、一起走。與好書建立交情急不得,也強求不來,它們初時只是架上近鄰,經久才成知交。蘇軾貶謫黃州,仍堅持每天抄寫《漢書》。國學大師黃侃則把《昭明文選》批注十遍,“舊書不厭百回讀”,每讀一遍都有新的感悟。
人生之書能讓人常讀常新、汲取養分,反復品讀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掘其精妙之處。毛澤東好讀書、善讀書,他對《共產黨宣言》閱讀不下一百遍,曾講道:“有時只閱讀一兩段,有時全篇都讀,每讀一次,我都有新的啟發。”撰寫《新民主主義論》時,他還翻閱多次。
偶然相逢的“點頭之交”,可以大略看,也可以多觀察。陶淵明“泛覽周王傳,流觀山海圖”,怡然自得地說“俯仰終宇宙,不樂復何如”。很多時候,我們閱讀只為瀏覽資訊或消遣娛樂,那樣浮光掠影又何妨?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后,信手翻開一本雜志,給忙碌生活留片刻閑暇。
泛讀也是一種重要的準備,這樣當我們需要深入了解時,才能知道從何入手。因此,余光中說,真正會讀書的人,一定深諳略讀之道,即使面對千百本好書,也知道遠近緩急之分。若覺《史記》艱澀,就從鴻門宴的刀光劍影進;若懼《紅樓夢》浩繁,大可先隨劉姥姥共入大觀園。沒有平日的“點頭之交”,哪有日后的“深情款款”?
曾經意氣相投卻失散在人海的“季節性朋友”,可以從此懷念,也可以再續前緣。周國平曾這樣描摹人與書關系的微妙,“有邂逅,離散,重逢,訣別,眷戀,反目,共鳴,誤解”,階段不同,心境各異。所以才會少年時讀金庸,向往快意恩仇;青年時讀金庸,慢慢理解“有人的地方,就有江湖”;待到中年后重讀,或許為追憶年少輕狂。
有些大部頭,一時讀不進去也無須焦慮,畢竟連名家都有反復嘗試才能讀透的時候。冰心十二三歲初讀《紅樓夢》,只覺“林黛玉的哭哭啼啼都使我厭煩”,中年后再度展卷,才讀懂“滿紙荒唐言,一把辛酸淚”的深意。
總之,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,愿我們始終與書為友,以閱讀點亮人生。
責任編輯:高瑋怡讀書,閱讀